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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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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路遠征搖搖頭,剛想上前去接朱美珍,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嬰兒啼哭。

聲音並不大,跟貓叫似的,還隔了一層門,特別朦朧。

路遠征耳力好才能聽見,他頓時顧不上朱美珍奔向手術室門口。

朱美珍見狀就知道裏面有動靜了,忙把被褥放在最近的椅子上,也沖向手術室門口。

路遠征跟朱美珍一左一右,都把耳朵貼在手術室的門上。

仔細聽了一會兒,朱美珍皺眉問路遠征:“不是說雙胞胎嗎?我怎麽只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還是我聽錯了?你聽見幾個孩子的哭聲?”

路遠征沒說話,臉色異常難看。

難看到跟他出生入死的戰友大約會十分吃驚。

即使生死存亡,也沒見過這樣情緒上臉的路遠征。

路遠征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拳頭不自然地握緊。

他也只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

這才是最可怕的。

他數次想推開眼前這扇門,去看看裏面的人。

於路遠征而言,這道門他十秒就能破開。

可是他不敢。

好在朱美珍也不是真在意路遠征回答不回答,自己問完又自己答:“應該是一個!一個就對了!雙胞胎也得有一個先抱出來一個後抱出來!對,得有先後。”

路遠征心裏繃緊的弦也因為朱美珍這句話,稍微松了一點點兒。

“再等等!”他開口。

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略微帶了哭音。

朱美珍詫異地看向他。

路遠征還是一臉堅毅,臉上不像哭的樣子。

朱美珍狐疑地看了路遠征一眼,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聽錯了。

可惜路遠征明顯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兩個人貼在門上,活像兩只壁虎。

朱美珍聽了好一會兒,身體吃不消,揉著腰站起來往墻上看了一眼,“怎麽才過了十分鐘,都感覺像過了一輩子!”

路遠征也有同樣的感覺,但是他知道裏面的許問會更難。

他其實也想像朱美珍一樣活動一下身體,只是他動不了。

明明大腦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卻動不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朱美珍聽不見裏面的動靜,又開始在手術室門口轉圈。

就在這時,走廊上又響起淩亂的腳步聲。

朱美珍扭頭一看,是得到消息的許望夫妻和許聞夫妻都趕了過來。

“問問怎麽樣了?”

“生孩子不是應該在產房嗎?怎麽來手術室了?”

許望跟許聞同時開口。

朱美珍剛想解釋,路遠征沈聲開口:“別說話!”

路遠征的聲音是許家人從沒聽過的語氣,冷冽中帶著不怒而威的命令感。

一時間大家都下意識聽從了路遠征的指令。

路遠征貼著手術室的門板又聽了一會兒,緩緩勾起了唇。

“第二個孩子,哭了!”

雖然聲音很小比第一個孩子還要小,可他聽見了。

孩子平安,是不是就代表許問也平安?

許望看著路遠征有點不太正常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問朱美珍,“媽,問問怎麽了?”

朱美珍回頭看了路遠征一眼,小聲道:“問問生了半天沒生出來,醫生說情況不好得動手術!剛才我們只聽見第一個孩子哭,一直沒聽見第二個孩子哭。”

她指了下路遠征,“小征應該是聽見第二個孩子的哭聲了!最起碼孩子是沒問題了,就是不知道問問怎麽樣!”

許望握著朱美珍的手輕拍:“媽,別擔心!問問沒事的!她上次掉進河裏沒淹死,算卦的不是說她必有後福?”

都知道算卦的人說話九分是假。

可這時候,他們都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許望他們也都不敢再說什麽,都站在路遠征身後,巴巴地看著手術室。

大約又過了二十分鐘,手術室的燈才突然熄滅。

所有的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路遠征直接屏住了呼吸。

人生二十餘年,第一次這麽害怕這麽緊張。

他無意識地吞咽了下口水。

眼睜睜看著朱美珍許望她們擠到前方,自己卻一動不能動。

許聞在他身邊停了下,輕拍了下路遠征的肩膀,“問問一定沒事的!”

路遠征“嗯”了一聲,似乎被許聞鼓舞了,血液重新開始循環,他大步搶上前。

先出來的是護士,手裏只抱了一個孩子。

朱美珍急了,“不是兩個孩子嗎?”

“阿姨您別急!這是您大孫子。另外一個比較瘦弱暫時需要住院,一會兒我會通知家屬過去看孩子。具體的醫生一會兒會出來給你們交代。”

護士把孩子放進朱美珍懷裏,轉身就要重新關門。

路遠征一腳卡在門縫裏,不讓她關門:“我妻子呢?”

“病人體力不支暫時昏迷過去,加上還有麻藥的效用,一會兒病人蘇醒後,會推出來,您先別急!”

路遠征長長松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

朱美珍把懷裏的嬰兒遞給路遠征,“看看孩子吧?”

路遠征低頭看了眼,比夏初那會兒還要小一圈,這麽小的孩子看不出男女。

他心裏是開心的,但是嘴角實在揚不起來,許問還在病房裏。

路遠征只看了眼,對朱美珍道:“媽,你們先帶孩子回病房吧!我在這裏等問問。”

許聞舉手自動請纓:“我也不會照顧嬰兒我也這裏等問問。”

“你們兩個大男人,等著也不會照顧。”朱美珍把孩子遞給許望,“你們先把孩子抱回去,我也在這裏等。”

許望看看路遠征再看看朱美珍。

一個是愛人一個是女兒,肯定都舍不得走,點點頭,招呼桑小青他們:“走吧!咱們先回去。不還有個孩子說得住院?咱們總得有人去給孩子跑手續吧?”

許聞跟謝德春連忙跟著走了,跑腿這事還得他們爺們兒來。

又等了許久,最起碼在路遠征眼裏等了很久,手術室的門口才再次被打開,醫生打頭。

路遠征跟朱美珍齊齊看向醫生。

“你們放心,產婦手術暫時很成功,一會兒回病房後,家屬一定要註意看護,有出血不止的情況要立即喊醫生。

第一個寶寶很健康,第二個寶寶發育時占了點劣勢,極其瘦弱,出生時由於身體原因和宮腔內窒息暫停了呼吸。”

朱美珍臉色一白,整個人差點向後栽倒。

路遠征一手扶著她,醫生也伸手拉了朱美珍一把,“您先別急,我還沒說完。經過搶救孩子的生命體征已經基本平穩,但是需要再觀察一下。”

朱美珍這才臉上有了血色。

身後的護士把許問推了出來。

路遠征看見許問的剎那,心裏一酸,手浮在床沿上,和護士一起推著床往病房走。

許問頭發全部被汗水沁透,此刻淩亂的散在她臉龐,越發顯得她臉色蒼白,唇也沒有血色。

感覺到臉上落了一滴溫熱的液體,許問睜開眼,路遠征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淚。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尤其是路遠征這樣的男兒,流血比流淚容易。

許問擡起脫力發抖的手臂試圖去摸路遠征的臉,“我沒事!孩子也沒事。”別哭!

可惜只這麽一句話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超出了她身體的負荷。

路遠征忙握著她的手,“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朱美珍已經從木椅上抱回來毛毯床單,從頭到腳把許問包裹得嚴嚴實實,“你現在已經在月子裏了,不能見風的。”

路遠征一聽,忙松開許問的手,給她塞進毯子下面。

醫生說術後兩個小時是最容易大出血的,術後兩天內也是容易大出血的危險期,囑咐家長一定要仔細護理。

“你們都來了,孩子們呢?”朱美珍這才顧上問夏初春生他們。

“娘,你別擔心,孩子們都在二叔那兒。”桑小青道,“二叔說他們來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幫著帶孩子,讓咱們放心照顧問問母子。”

朱美珍皺眉,“你二叔一個大男人能帶好孩子嗎?”

像許切他們大了還好,春生和夏初都比較小。

尤其夏初還是個女孩子。

許聞道:“娘,我跟你說你這就小瞧我二叔了吧?我二叔是照顧不了小夏初,可那不有我新二嬸呢嗎?!”

朱美珍一想也是,放下心來,看看臉色白如紙的許問,又開始心疼,“問問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打個針都喊疼。這倒好,生個孩子還挨上刀了!你說咱們女人誰沒生過孩子啊?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沒看見誰生個孩子還得挨刀的!

你們說是不是這醫院為了多賺錢故意折騰咱們問問呢?”

許望坐在朱美珍身邊,給她擦了下眼淚,“娘,我知道你心疼問問,但是咱也不能胡說。這是醫院又不是土匪窩!再說了給問問動手術人家醫院也擔著風險呢!

咱們以前生孩子哪有進醫院的?所以你才沒聽說。咱們以前有生孩子難產的基本母子都去了,好一點的不是去子留母就是留母去子。咱們問問幸虧這是來醫院了,娘仨都平平安安。

上一次問問生孩子不也平平安安?這一次純屬意外。畢竟問問懷得是雙胞胎,這才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別多想了。”

桑小青也走過來,“娘,你看你也在這大半天了,咱們出去吃個飯,回家收拾下換洗衣物再過來。”

朱美珍頓時有點不樂意,“這是時候哪還有心情吃飯?”

心想這媳婦兒跟閨女怎麽也不是一條心。

桑心情一眼就知道朱美珍想歪了,搖搖頭,指了下路遠征,彎腰對朱美珍小聲道:“娘,我沒別的意思,就想給人家小兩口留點說話的時間,咱們都在這裏吵吵,你看路遠征那臉色?”

許望也敲邊鼓:“就是,走走,你們回家收拾東西,我去監護室看看我小外甥。

朱美珍看了眼酣睡的大寶,猶豫了下還是跟著桑小青他們走了。

許問排氣前不能吃東西,現在也不能喝水。

路遠征見許問嘴唇幹裂,找護士要了兩根棉簽,沾了水一遍遍的給她潤唇。

許問搖搖頭,“夠了。”

被路遠征來回擦拭,許問唇上有了血色,整個人看著有生氣了點。

路遠征彎腰抱了抱她,“還好你出來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還怎麽活下去。

“我們以後再也不生孩子了!”路遠征說得斬釘截鐵。

許問扯了下嘴角,語氣依舊虛弱:“你傻不傻?現在已經實行計劃生育了,你想生也不讓你生。”

計劃生育在9月份開始實施的。

“能生也不生!”路遠征抿緊唇。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他只能怪自己。

“可我很開心!”許問輕聲道,“這兩個孩子,一個姓路一個姓魏好不好?”

路遠征搖頭:“他們應該有一個姓許。”

許問拿命換來的孩子,應該冠她的姓。

許問被逗笑,“我對孩子姓什麽沒執念。再說許家有春生呢!你養父無後,你們魏家也……”

許問沒說完。

她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不會執著於孩子跟誰姓,但路遠征情況比較特殊。

親爹後爹都不曾虧欠於他,最起碼能力範圍內沒有虧欠於他。

理應有人供奉他們的香火。

反正家庭條件也尚可,不至於出現養不起的情況。

見許問這麽難受,還試圖安慰自己,路遠征更難受了,眼睛又開始酸澀。

他眨眨眼,換了話題:“你疼不疼?”

他動過手術,知道麻藥失效後有多痛苦,何況許問這是貨真價實的開膛破肚。

現在的醫療水平跟她記憶中的二十一世紀差太多了。

怕是要多受不少罪。

“暫時還沒感覺。”許問搖頭,才這麽會兒,麻藥還沒過勁兒,想起來什麽許問一臉高興,“不過,醫生答應了我的請求。”

“嗯?”

“本來現在剖腹產刀口都是豎著的,以後都不能穿露腰的衣服,否則會看見一條醜醜的蜈蚣。我跟醫生商量了下,讓她們橫切的,而且在小腹下面,平時根本看不見。”

雖然依著現在的醫療水平,估計也會是一條醜醜的武功,總比在肚子上好。

“什麽時候了還要美?”路遠征一時間哭笑不得。

“什麽時候也得要美的!”

其實不是為了美,如果刀疤豎在肚子上,路遠征勢必會經常看見,許問倒是不怕他會嫌棄她,但是怕他總會心疼歉疚。

感情裏摻雜多了其他的東西就不純粹了。

“你在我眼裏永遠是最美的!”

兩個寶寶的體重加起來也才八斤,並且不均衡。

大寶四斤六兩基本算是正常寶寶的體重,小寶寶卻只有斤兩。

一個子宮裏孕育兩個生命,難免會發生爭搶。

兩個寶寶的小名分別是佐佐、佑佑。

許家人特別開心的圍在許問床邊祝賀她們母子平安。

路遠征把小佐佐抱在許問身邊放下,許問側頭看了一眼。

她現在可能比當初郭建業癱瘓那會兒更嚴重一些。

郭建業是腰以下,只是沒感覺。

許問現在是麻藥慢慢過勁兒中,腿還沒知覺,但是肚子上的刀口開始感覺到疼痛。

現在還沒有止痛泵,許問只能硬捱。

刀口處像被人用刀割一樣絲絲拉拉的疼。

並且隨著麻藥失效越來越疼。

看著身邊的小家夥,許問覺得疼痛似乎緩解了那麽一點點。

跟小夏初那會兒一樣,不,比夏初那會兒還醜。

好歹小夏初是獨自一人占了一整棟“新房子”,比他們兄弟倆都要胖一點兒。

佐佐更像一個小老頭,佑佑……她還沒看見。

其實也看過一眼,在手術室的時候,當時佑佑整個小臉都是青的,整個人好小一團。

那麽小卻被醫生倒提著,拍了好幾下。

隨後又是搶救又是各種措施,才發出了奶貓一樣的哭聲。

“這個孩子像小征!”朱美珍點評。

許問:“……”

她再次扭頭看這個皺皺巴巴渾身絨毛的小醜嬰,再看看路遠征。

路遠征如果不是被臉側那道疤毀了容,單看另外一側的話,也是一副標準的帥哥長相。

劍眉星目,英武中還透著點貴氣。

許問實在看不出來哪裏像。

或許等長開就像了吧?

像小夏初當初剛出生的時候也是小老太太一個,一出月子就白白胖胖的像年畫裏的送喜娃娃。

如今粉雕玉琢,漂亮的小萌妹一個。

長相像許問多一些。

路遠征含笑應是。

不知道是不是被許問在手術室嚇得,許問總覺得路遠征對佐佐佑佑差了點熱情。

最起碼沒有當初對夏初那麽熱情。

從許問離開手術室到現在,路遠征都還沒有去看過佑佑。

許問也催過他。

路遠征答:“已經很多人看過他了!醫生也說他好好的沒事。但是你不能離人!醫生說你還沒度過危險期。”

萬一大出血怎麽辦?

後來許問見許聞跟謝德春都跑去看佑佑便也不再催他。

“你這是個有福的!”桑小青有點羨慕,“有兒有女!”

她跟許聞只有一個春生。

許問去年勸他們趁早要一個,但是許聞跟桑小青都覺得正好要開分店,等省城的分店上了正軌再要孩子也不遲。

結果,分店穩定了,國家也出臺了計劃生育。

朱美珍道:“想要就再要一個。”

“啊?”桑小青搖頭,“無論農村戶口還是城裏戶口都只讓要一個。”

許望也道:“對啊!看見夏初那麽可愛我跟德春也想要來著,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傷了,遲遲沒能要上,現在也要不了了。”

“想要哪有要不了?超生就是罰錢,你倆現在這條件也罰得起。”

許望跟桑小青對視一眼,都有些心動。

確實,以他們現在的條件,這點罰款還是交的起。

路遠征突然站了起來。

大家齊齊看向他。

路遠征垂眼看了下許問,“我去下洗手間。”

去洗手間的路遠征離開病房後卻直奔醫生辦公室。

他做手術的次數相對普通人來說有些過多,全麻半麻都做過。

按照他的經驗,許問的麻藥藥效應該早就過了。

可許問的腰以下還是沒知覺。

許問的肚子已經恢覆疼痛感。

路遠征註意到許問一直在冒冷汗,掌心也是一片黏膩,只是怕大家擔心,一直強忍著沒出聲。

路遠征到辦公室跟醫生說了許問現在的情況。

醫生擡腕看了眼時間,“再等等看看。她身體底子沒你好,可能麻藥作用的時間更長些。再說她肚子都已經還是恢覆痛覺了,腿上也應該快了。”

“麻醉不是統一劑量!難道不是根據每個人體質來配藥的?”路遠征皺眉反駁,“這還有什麽身體底子好不好的?”

“同志,你別激動,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以當前的時間來看麻藥還在時效範圍。我現在聯系麻醉科的人一起過去看看。”

路遠征這才沒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過了會兒,主治大夫和麻醉師一起到了病房。

麻醉師在許問腰腹包括腿上都按了幾下,每按一次問一句:“能感覺到嗎?”

有時候許問答能,有時候答不能。

麻醉師皺了下眉跟醫生耳語了幾句,轉頭吩咐路遠征:“再觀察一陣子。要是還沒知覺你找我。今晚我值班,辦公室在……”

朱美珍半懂不懂,聽得一頭霧水。

路遠征則問:“大夫,我愛人這是怎麽回事?”

“暫時還看不出什麽問題。部分反應有點跟不上。你們家屬多給她按摩一下腳心和腿的位置,像這樣……”

大夫教了幾個穴位和手法,“這樣能有效加速血液循環。”

等醫生走了,朱美珍問路遠征:“醫生這什麽意思?”

路遠征看了眼許問,避重就輕道:“大夫就說問問麻藥還沒過勁兒,讓我們多給問問按摩一下。”

許問沒註意路遠征的眼神,她疼!

從破羊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整天,她其實早就很累很困,可是傷口疼得她睡不著。

睡不著還不能動。

一動扯到刀口,更疼。

但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其實特別難受。

路遠征是第一個發現許問狀態不對的,手貼上許問的額頭發現她發燒了。

朱美珍連忙跑去叫醫生。

“路遠征。”

“在。”

“我好難受!我好疼。”許問意識有點模糊,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對不起!”路遠征自責到無以覆加,此刻卻什麽都做不了。

醫生過來檢查了下,說這是正常現象,一般過了第一天就好了。

路遠征其實也知道,像許問這樣的手術,容易導致發燒和傷口發炎。

朱美珍把桑小青和許望他們趕回去休息。

許望擔心不肯走。

“問問這樣子,一兩天出不了院,你們都熬在這裏,明天誰還有精神來照顧問問?聽我的,今晚我跟小征在這裏陪著問問和孩子,明天你們再來換班。”

許望一想也是這麽理就去招呼許聞跟謝德春離開。

因為佑佑那是加護病房,雖然不是icu,但是家屬是碰不到孩子的,只能隔著玻璃看。

病房裏不只佑佑一個孩子,會有護士一直在那守著。

家屬看也沒用。

許問不知道自己這一晚上是怎麽過的。

甚至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

肚子上是火辣辣的疼,一直持續和連綿不斷的痛,就像有人拿著一把鋸反覆在肚子上剌。

腰以下卻始終沒有知覺。

除了頭根本沒法動,一動更痛,可不動長期一個姿勢更難受。

再加上發燒整個人昏昏沈沈,忽冷忽熱。

明明意識模糊,偏又睡不著。

每一秒都是煎熬。

唯一的慰藉就是路遠征一直在她身邊,一直輕聲安慰哄她。

也一直在給她用溫熱的濕毛巾擦拭臉手胳膊等。

她知道路遠征也一直在給她按摩腿,雖然她依舊沒有知覺。

迷迷糊糊中,許問想,時間過得真慢!她腿上的麻藥都還沒過勁兒呢!

許家人齊齊站在病房外,臉色都不好。

裏面是醫生查房,需要掀開被單。

許問現在是不能穿衣服的,所以大家都只好等在門外。

臉色不好是因為,許問的腿現在都還沒知覺。

再外行大家也都察覺不對了。

事實上,後半夜路遠征已經發現不對,找來麻醉師看過。

麻醉師反覆檢查後,給出了一種可能性:“脊椎內的神經可能傷到了。”

路遠征當場臉就白了,問麻醉師:“如果是神經傷到了會怎麽樣?還會好嗎?”

“現在時間還短,也還沒檢查,我不能給出結論。”麻醉師看了眼時間,“等明天安排個檢查吧?”

“不能現在就檢查?”

“現在是可以安排加急檢查,但是大部分大夫都已經下班了。您愛人這種情況實屬少見,只一個值班大夫恐怕不能做出精準的診治得需要多科會診。”

檢查會診,又是一整天過去。

手術本身肯定是跟下肢沒關系,影響下肢的只有麻藥。

確切地說是麻醉意外傷到了神經才會造成下肢癱瘓。

癱瘓兩個字一出來,許家人就急了。

許聞揪起麻醉師的衣領,朝他怒吼:“意外?你輕飄飄兩個字讓我妹妹下半生怎麽過?她才二十多歲!”

朱美珍哭著也撲上去,朝麻醉師又拍又打,“你怎麽就這麽不小心?她這麽年輕怎麽能癱瘓呢?”

其他醫護上來拉許聞跟朱美珍,許望跟桑小青上去護著朱美珍跟許聞。

辦公室裏頓時亂成一片。

“夠了!”

路遠征出聲制止的同時,出手分開了眾人。

他伸手了得,辦現場這些人哪裏是他的對手。

很快被路遠征一分為二。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許聞。

他回頭指著發聲的路遠征:“夠了?路遠征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媳婦兒讓這個狗屁麻醉師給弄癱瘓了你不但不給她主持公道報仇你還攔我們?”

路遠征一雙眼睛通紅,雙手成拳,“如果打人有用,我可以現在就弄死他!問問的腿就會恢覆知覺嗎?他是個大夫,救人才是天職。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想。

另外,我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是研究怎麽治好問問的腿。”

許聞重重地哼了一聲,滿臉惱怒:“平時口口聲聲說愛許問!這時候還能這麽冷靜的中立!怎麽?是怕你烏紗帽不保是嗎?”

桑小青扯了許聞一下,“你別說了!路遠征說的對,救問問是第一要緊的事!”

許聞這才重重哼了一聲,扭過頭。

路遠征充耳不聞,問大夫:“我愛人的腿還有辦法治療嗎?”

幾個大夫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位年長的開口:“不好說!”

聽得許聞又要暴走,桑小青跟許望齊齊拉住他。

許家每個人心裏都是惱怒萬分恨不得當場撕了麻醉師。

可像路遠征說的,撕了他有什麽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當務之急是救問問。

大夫知道此刻家屬們情緒都不好,也不廢話,“不是我們不負責任或者推脫責任。神經損傷這事,可大可小。也許通過治療和覆建能重新走路。但也許……”

剩下的話他沒說。

卻每個人都聽懂了。

路遠征喉結滾了幾滾,良久沈聲說了一句:“你們先商量著,我去打個電話!”

他關上門還聽見許聞的怒吼:“你們看看他!這就是許問選的男人!要打人他攔著說聽方案,醫生給方案他倒是出去打電話了!”

路遠征咬了下舌尖,直到濃重的鐵銹味布滿口腔,他才繼續往前,找了個角落打電話給李道明。

許問自打知道自己癱瘓後一直閉著眼,不言語。

許家人都圍在病床前,輪著上前安慰許問。

許問充耳不聞。

其實她是沒聽見。

她閉著眼是在跟魔鏡溝通。

像許問這種情況確實不常見,不常見但也不是個例。

有些產婦和許問遇到了同樣的情況,好端端人僅僅因為剖腹產就下肢癱瘓。

有些幾天之後自己就恢覆正常,這種應該是損上比較輕微。

略嚴重的經過一系列的治療和康覆訓練,通過慢慢鍛煉也能漸漸恢覆。

終生癱瘓的才是極少數。

許問不知道自己的損傷屬於輕中重哪種,這是比較麻煩的。

她還讓魔鏡整理了一部分有效的康覆訓練方法。

“你看看你自己選的男人!這還沒大難臨頭,你就暫時腿動不了他說打電話就跑沒影了!你這要真治不好,他不得真得棄你而去?”許聞還在生路遠征的氣。

往常慣於護著女婿的朱美珍這次也沒說話。

她也多少對路遠征有些意見。

雖然不至於覺得路遠征對許問假情假意,但是以前覺得路遠征人高馬大,職業又好。想著能保護許問。

這回出了意外,許聞一個當哥的都揮著拳頭要去揍人,路遠征不但不幫許聞還拉架。

像許聞說得,冷靜的有點沒人情味。

許問被吵得無法凝神思考,只得出聲:“哥,你誤會他了!”

“我誤會他?”許聞拔高了聲音,“你到現在還護著他?”

路遠征打完電話回來,正好聽見許問開口,在門口駐足。

不是想偷聽,是怕進去許問為難。

許問輕嘆一聲,“哥,你先別激動!我沒護著他。如果激動有用,我現在一定連哭帶嚎,爬著去撓那個麻醉師。”

許聞:“……”

許家人這才發現,許問的情緒也不對。

換一般的姑娘,年紀輕輕發現自己癱瘓且很可能一輩子癱瘓,早就哭鬧著要死要活了,許問沒有。

許家人倒是想暫時瞞著她,可許問這麽精,已經過一天腿還沒知覺她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沒發現異常?

何況病房裏的醫生來了一波又一波,檢查做了一項又一項。

而且,許問這種冷靜似乎跟路遠征如出一轍。

許望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許聞也發現了,但還是不爽,“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麽?”

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

大家都知道理智上來說,許問也好路遠征也罷!誰說的都沒錯。

可情感上確實顯得有點冷漠。

人人都知道,即使身患殘疾也應該笑對生活。

可事實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面對殘疾時還能談笑如常?

當初郭建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心知可夠堅強吧?面對要終生躺在床上這件事,他一樣不願意接受,寧願拼著一死也要當3d打印骨骼的實驗小白鼠。

可惜許問沒郭建業那麽好運氣,許問這個,3d打印也救不了。

“冷靜不是因為他不在乎我,而是因為他強迫自己在為我搶時間。”

“搶時間?”

許問“嗯!”了一聲,“醫生還沒判我‘死刑’不是嗎?神經這東西有時候也特別玄學,說不好輕了重了,但是術後四十八小時一定是最佳醫治時間。所以比起難過和找醫院論對錯,路遠征只是想更快治好我!”

朱美珍忙道:“你的意思是,治得越早就好的越快嗎?”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許問眼也不眨的撒謊。

她又不是學醫的。

許聞沒說話,目光狐疑地來回掃視她。

“二哥!不要懷疑路遠征對我的好!如果能以腿換腿,路遠征現在一定二話不說就躺在手術室等著醫生把他的腿神經換給我。他來當那個一輩子癱瘓的。哪怕以命換腿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命換我健康。

可是,不能。

他不打麻醉師不是因為不想打,只是他知道打了沒用,再說也不一定是麻醉師操作失誤。另外,路遠征是軍人,你讓他的拳腳揮向普通百姓像話嗎?

他沒留在辦公室聽醫生討論方案,估計是他想去聯系更專業的大夫來醫治我。”

朱美珍忍不住咕噥了一句:“事是這樣沒錯!可人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總這麽理智沒有沖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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